失 眠
一日无所事事，却疲惫得很，简直没吃饭的力气。后背又开始疼，想睡又想哭。晚饭后熏了艾灸，背着盒子靠沙发，咬牙体味艾的热气如何升腾、铺满、穿越、整顿那疼痛。祈祷睡个安稳觉。
老木也坐沙发，低头下手机象棋。客厅静得很，以至于平时笨拙的耳朵，此刻灵敏如猫，随老木的每一丝动静转动：偶或的自言自语，脚尖儿叩地的焦灼，撮口喝水的吸溜声，杯子与玻璃茶几的触碰声，伸长懒腰的哈欠声，挪动对坐垫的挤压声，起身走动时拖鞋与地板的粘连声，开关木门时的轻微撞击声……一刻也不肯消歇。仿佛人这个动物，本来是又一串串绵延不断的声音组成。
到后来，老木下棋倦了，便“噗”地一声把手机丢下。手机眩晕地跳荡一下，哀哀怨怨地匍匐一旁被冷落……塑料袋被折腾，窸窣窸窣的，不情不愿地看花生被拈出，在拇指与食指间捏开、皮儿散碎、米被咀嚼，切割、尖利、焦脆的粉碎声，身心俱裂的果香……持续不断。花生米，一丸又一丸，完全的身不由己，抛入红唇白牙的山洞。
终于，牙齿也累了，长叹一声，腿一伸，身一歪，倒在沙发上。沙发一怔，反抗了一下，便乖乖静止，听任这个庞然大物，巍巍乎其上，用力地睁眼闭眼、鼻孔夸张地出气呼气。空无一人的卫生间，突然活跃起来，“呜嘟呜嘟”的顺着水管往上跑，像波纹，像闪电，一道追着一道跑，不知在忙些什么。
窗外突然有了雨声。先是慢节奏的，“滴”，“答”，像轻声和气的问候，但很快就皱了眉头，“倏”，落下，“忽”，飘散……渐渐就紧起来，“扑”“扑”“扑扑”，不耐烦地连成串，听得人心里一抖一抖的……到后来，“啪啪啪”，脾气火爆起来，像拼命扇着玻璃窗的耳光，激烈地争吵。
老木跳起来，“唰啦”一声，闭了阳台的推拉门，又抓起遥控器，“咚”地一声，电视被打开，红光喷出，蓝光喷出，“突突突——”“突突突——”机关枪一阵接一阵扫射……以更为猛烈的声音，反抗、覆盖周围的一切。
除了扫射，什么也听不见。我闭上眼睛，扭扭腰。怪事出现了，耳孔急剧地扩张起来，像吹响失眠之夜的喇叭。
